从长沙去汝城，坐车花了三天
汝城地处罗霄山脉与南岭山脉交会处。这次《湖湘地理》报道组是乘车走平汝高速去汝城，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，记者仍然感到“大山连着大山，仿佛没有尽头”。五十多年前，既无“高铁”也没“高速”，我们八百多名干部，连同随行家属一千多人，分乘三十多辆大客车和十多辆行李车，从长沙出发奔赴汝城。第一天，天黑到衡阳；第二天才赶到郴州宜章县城落脚；第三天出了宜章县城就一直爬山，直到傍晚时分才翻越险恶的“百丈岭”，到达我们分配的马桥公社时，已经天黑很久了。
中国农村以“马桥”命名村镇不少，作家韩少功15岁时报名下乡，落户汨罗县天井公社(现罗江镇)茶场。后来就以当年下放地附近马桥村的风土人物为素材，写了一部长篇小说《马桥词典》。汝城的马桥也是有故事的，它不仅在县里举足轻重，就是在湘南地区也是颇有名气的。最近广泛传颂的红军长征时“半条被子”的故事，就是发生在汝城县的文明瑶族乡沙洲瑶族村。马桥也是红军长征路上重镇，50多年前我们刚到马桥，就看到好些屋场的墙壁上还保留着红军时期的标语。《毛泽东选集》第一卷《井冈山的斗争》一文中提到的“土匪胡凤章”就是原马桥石泉人。我去参观过胡凤章的老窝“上古寨”，就在当时公社机关斜对面，那是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”的雄险，在冷兵器时代不失为一座堡垒。
辣椒辣嘴巴，而姜辣心
汝城的地方方言以客家话为主，这让我占了很大的便宜，我的家乡在罗霄山脉的株洲炎陵，也有客家话，从小我就能听懂客家话，并能说一点单词，所以我到达马桥两三个月，就能用汝城话朗读毛主席语录。不过，汝城的客家话跟广东梅州和炎陵、浏阳的客家话不完全一样，显得更加平易、文雅，距离普通话更近，比如“等车”叫“候车”，“喝茶”叫“饮茶”，“中午”叫“日中”。
50多年前，小黄姜种植在马桥尚未形成产业，只是菜园里的一个品种。但是，马桥人爱吃姜却是到了惊人的程度。姜在马桥不是一般的调味品，而是餐桌上的主菜。家家户户常常每餐的菜就只一碗蒸姜丝，其所以用蒸不用炒，是为了省油。开始我很不习惯，难以下咽，因为姜的辣跟辣椒的辣不同，辣椒辣嘴巴，而姜辣心。
哎哟，半天还没能走出一个生产队
我一向自称是“山里人”，但是跟马桥相比，我家乡的山最多能算个“丘陵”。马桥的山才是真正的山，只要你进得山去，就感觉到了另一个世界，潺潺山泉、悠悠鸟鸣，山路两旁时有野果野菜，春天的竹笋，夏天的杨梅，秋天的板栗、毛栗、猕猴桃，任由采摘。大山深处，更是樟、楠、椆、梓四大名木随处可见，真是遍地是宝。山里水田很少连旱土也不多，主要靠山坡种植包谷、红薯，还有一点旱稻，产量很低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马桥的原生态保护得那么好，是因为山区人口稀少，山里人家居住分散。1971年秋天，为传达一个中央文件，公社抽我参加宣讲队，分配到一个山区大队，按生产队逐队宣讲。公社会议一散，我就连忙进山，走了4个多钟头才赶到第一个生产队，主持晚上的宣讲。第二天早起吃了一支煮包谷就向第二个生产队进发，一路都是在深山密林中钻进钻出，临近中午12点才看到一户人家，我走上前去，想问问这里是哪个生产队，可是没等我开口，就有人从屋里出来:“唐同志，你来了！”我大感意外说你怎么认识我？他答道：“昨天晚上听了你的报告。”哎哟，半天还没能走出第一个生产队。
可是，马桥山外的民居却比较集中，像外沙、石泉、冲头、椅子墟等村，都是成片成群地一两个生产队聚住在一起，而且都形成街道格局，有的规模超过了某些小县城。马桥公社本身就拥有“马桥街”和“马桥墟”两个生产队，一两百户人家都集中住在两条街上。
这种群居的生活习俗，农业生产极不方便，加上人均耕地很少，这就养成了人们外向型的谋生取向。汝城临近广东，南有仁化西有乐昌，剩余劳力早在改革开放之前就前往这两个县打工，马桥外流劳力更多，春耕秋收之后，村里几乎看不到什么青壮年了。那个时候社队对劳动力的管理极为严格，基层干部搞得手忙脚乱，始终未能改变这种现象。
改革开放之后，我常常想起那些劳务先驱们，为解放农村剩余劳动力所作出的贡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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